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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4章:夢裏不知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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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們一走,蛇竹女忙抱著小田鼠與熊三一起過來,七嘴八舌問道:“你可沒傷到吧?”

熊三氣哼哼道:“他們是什麽人!好霸道!”

蛇竹女為了拉他,多少力氣都用幹凈了,不想熊三還是傻不楞登的,“他們可是龍子,十妖圖鑒上的大妖怪,是萬妖之首,他們發起狠來,朽木山都要燒幹凈了。也只有你這傻子,不自量力,要與他們作對!”

熊三道:“管他什麽龍子,俺難道怕他?你好聒噪,如此多事,叫俺氣急得苦!”居然還嫌蛇妖多事。

蛇竹女一番好意又叫熊瞎子識錯,心中惱怒不已:“若不是我強拉住你,你早叫三公子大刀砍做兩截,死得透了!我正好去占了你的地盤,得了你的蜂,日日都有蜜吃,也不必等你有事相求時才巴巴的抱那一小壇子來!”

兩人竟吵作一團,還是小田鼠細聲插道:“別吵了,他都哭了。”

說的便是繁袖。

世人都說狐子靈動,可繁袖卻楞楞如木頭般,叫蛇妖等圍住,也不言語,也無動靜,只是幹立著。小田鼠一說,蛇竹女忙去攙他,卻見他面上幹幹一片,哪裏哭了?便道:“小田鼠你怎亂說?”又問繁袖:“三公子可有傷著你?他那邊淩厲,不妨著就叫他傷了性命去,這瘟神可莫來了。”

繁袖由蛇妖扶著,漸漸回了神,“多謝你,我已無事了,他也沒能傷了我。”

蛇竹女見繁袖果然是無恙,放下心來。

“本欲請你們一起用餐午飯,不想……叫你們今日吃了驚嚇,實在抱歉。”

蛇竹女自然不會介意,竟替繁袖懊惱起來:“你這竹屋籬笆本是個好住處,哪知那三公子大刀一番亂舞,毀了七七八八,要是不盡快修葺好來,你今晚都沒去處了!”

熊三拍拍胸膛,誇下話來:“我來替你修葺!今天要是弄不成,俺那裏地方寬敞!”

蛇竹女冷哼:“你倒想得美!住你那裏,是肥肉進了狼口!還以為你熊瞎子傻不楞登的,也知道趁人之危,近水樓臺!”

熊三漲紅臉,與他爭辯:“胡說!俺自己睡在外頭山石上,才沒有你說的那些心思!”

繁袖謝了他們好意,看著滿地狼藉,只道:“不妨事。”

又閑話了數句,蛇竹女見繁袖神色倦怠,便抱著小田鼠,拉著已經呼哧呼哧去砍樹劈石的熊三回去了。

將熊三趕回他的住處,蛇竹女抱著小田鼠送他回林裏,小田鼠突然道:“我都看見了。”

蛇竹女胡亂想著心事,隨口問它:“看見什麽?”

“他哭了。”

說的還是繁袖。

“幹幹的,哪裏有哭過了?想必你眼花。”

“沒哭出來,可心裏一定是哭了。”

蛇竹女聽這話奇怪,一尋思,也有些不解:“大公子費這麽大工夫來護繁袖,那般情深,怎麽一眼也沒看繁袖?也沒與他說話?”

那黑衣龍子雖如萬仞高山,叫人望而畏懼,卻是個癡情的。繁袖都斷了修緣,他還為他做著許多,想必是情根深種不能自拔。可他卻一眼都不看繁袖,是何道理?

是了,他雖愛他至深,他卻心中有了旁人,便是龍子,也難免要黯然神傷心有怨責。看大公子模樣,也不是一個癡纏的,想必心中早已決斷要放下繁袖。所以才不看他,免得看了傷心,又亂了心神。

蛇竹女這般一想,心裏不知是什麽滋味,跟小田鼠道:“繁袖他喜歡上的人究竟是什麽模樣,叫他連龍子也看不上?”

小田鼠在蛇妖懷中發呆,半日才牛頭不對馬嘴地道:“他也不知道他哭了。”

“你這小呆老鼠!不知你說些什麽!”蛇竹女沒再理會,依舊想著今日的事情,雖然心中藏了一肚子的好奇,也知道繁袖是累了要一個人靜靜休息。心道:明日我再去找他,問他喜歡的究竟是怎樣的人物。想必也是一個極其難得的,不然怎能叫他看上?哎呀,不知我什麽時候能往萬妖國去,也結識這般的奇偉男子,與他恩愛一番,做一段佳話。到那時,我便再不想著那熊瞎子,他竟還要想著我而不得也未可知。

是夜,蛇竹女正抱著竹枕頭睡得香甜,卻聽得有人在喚:“蛇兒,蛇兒,你叫我來,怎一個人先睡下了?”

他心中奇怪:我今日未曾請客,是誰來了?

睜眼一瞧,不由啊呀一聲,清醒過來。

來的卻正是熊三,身材高大健碩,著了一身黑衣。依稀又不是,這男子眉眼含笑,面容俊朗,氣質過人,是個倜儻英氣的。不由心道:熊三這憨憨兒怎麽也有了今日的模樣?見熊三正含笑低眼看著自己,想來這一幅酣睡正醒的邋遢樣子都叫他看了去,又有些羞惱:我頭未梳臉未凈,怎好見他?便道:“你莫看我,且待我梳洗換了衣裳。”

熊三柔聲道:“我的蛇兒,你我之間何必多禮,你無論是什麽模樣,我都見之欣喜若狂,喜愛得不得了,只恨不得時時刻刻,眼中都裝著你。你怎叫忍心叫我不看你?”

如此又說了一番話,極其溫柔繾綣,如同情人耳語,蛇竹女聽了心中自然歡喜,像是吃了那甜香蜂蜜。心中恍惚想道:“我一直怨怪他不知溫柔體貼,原來是我錯怪,若是有情,自然對我萬般呵護珍愛。”

便問他:“你怎來了?”

熊三道:“我心裏念著你,所以急忙來尋你。與你分別一時三刻,心中煎熬滋味,實在難忍。偏偏你又生得這般美,叫那些男子見了便愛,我只怕哪一日你叫他們花言巧語欺了去,將我舍棄,我便要煉獄火海不得超生了。”

蛇竹女聽他言語戚戚,做一副哀求姿態,再看四周:雕欄玉柱,輕紗珠簾,無一處不精細華美。再看自己,高冠華裳,凝脂如玉。心道:是了,如今我已蛻皮化人,脫胎換骨了。萬妖國裏,若論美貌,自然當屬我們蛇妖。他熊三一個小小熊妖,放在萬妖國裏,要被多少人給比下去。自然他要自覺卑微,要怕我棄他另尋高枝。

“他這般喜愛我,怕我棄他而去,若是旁人看見這情景,又哪裏能想到,當日我喜愛他他卻冷落至今。我也曾怨他,說什麽日後我若化人,他再要與我好,我必定是要為難作弄,好出當日的氣。”蛇竹女恍惚想著,將手從熊三掌中抽離,道:“當日你怎不喜愛我?”

熊三忙道:“當日是我眼瞎,怎知你這般美貌,辜負你一片心意。”於是行禮作揖,口中連呼該死,又說了一番做小伏低柔情蜜意的好話。

蛇竹女本也生不出什麽故意為難作弄的心思,只是問他一句,見他如此,便道:“罷了,當日我半人半蛇的樣子,黑不溜秋相貌平平,雖有那水蛇腰勝過朽木山所有女妖,也是個醜的。你不喜愛我,卻也不怪你。”

於是與熊三執手互訴衷腸,漸漸靠做了一團,情深款款耳鬢廝磨起來。

嘩啦一碗冰水兜頭澆下來,冰淩淩好不刺骨,蛇竹女“啊呀”一聲大喊,驚醒過來。

睜眼一瞧,哪裏有什麽俊朗熊三,依舊是自己那小小的屋子。卻有一人,瘦瘦小小一個,宛如三歲孩童,手中舉著一根油蠟燭,另一只手上端著一只竹碗。

蛇竹女尚未明白出了何事,只覺渾身濕淋淋,又冷又酸,好不難受。

那孩童細聲道:“蛇!你叫魂魘給困住了!”

魘乃是一種由魔氣瘴氣匯聚生成的低級魔物,早期藏匿於山林沼澤,力量漸強之後便分化出幾支,盤旋世間伺機作亂,或吸人生氣,或惑人心智。魂魘便是其中力量較強的一支,趁人不備侵其夢中,叫人於幻夢中迷失心智。若是入彀,便沈迷其中不得自拔,最後困死於夢中,其魂魄便成了魂魘的佳肴。

蛇竹女想起夢中,不由後怕:他卻不疑有他,與那假熊三差一點就做了真夫妻,屆時,只怕自己便再也醒不過來。

那孩童見他已清醒,連忙往後退了數步,小聲道:“你可莫再叫它騙住了。”

蛇竹女將身上弄幹,又打了兩個哆嗦——一半是冷的,一半是嚇的,道:“過來!你躲什麽!”

孩童道:“我要回去了。”

“回什麽回!你一碗水救了我,我是欠了你恩情了 ,若還你不了,我還指著什麽化人!過來讓我好好想著怎麽報答你,你想要什麽只管與我說,我替你了了心願。。”蛇竹女咬牙切齒道,他已認出這孩童正是那小田鼠。他將自己從夢魘中喚醒,免去了自己性命之憂,便是自己的救命恩人,他是想謝他,又忍不住懊惱——妖物修煉,最怕欠下恩情債。在報恩之前,他不是不可以化人,然而欠下的恩情積在那裏,漸漸就凝澱成結。結便是羈絆,除了雙修伴侶,與任何人的羈絆都是修煉的隱患,若是放任不管,兜兜轉轉因因果果的,早晚會影響到修行,到那時候,究竟是什麽下場就誰也猜不到了。因為恩情成絆,千年老妖修行毀於一旦也是有的。

他要想化人逍遙,自然要先還了這救命之恩。

小田鼠卻道:“我不做挾恩求報的事情。你已經醒了,我便要回去了。”

“站住!我還忘了問你,你怎麽這般模樣,大半夜的來我房內?你來做什麽?是覷著我睡著了要偷我的香油吃?”蛇竹女故意嚇他,“你以為你這幅樣子,我便不會吃了你?你卻還知道挾恩求報,若不要我報恩,便讓我吃了,免得我日後受你牽累!”

挾恩求報,是說有些妖族故意設下圈套,施恩於他人,然後以此挾迫。不過恩情羈絆乃是天道,無論是報恩還是受報,都要順其自然。若故意施恩他人,冥冥中天道反噬,倒丟了性命的,也不是不可能。

小田鼠卻不答,將燭臺放下,便要離去。蛇竹女不肯放他,長尾一甩,便要卷他過來。然而他卻又變回灰色小鼠,眨眼間便溜得幹凈了。

蛇竹女拿他不住,氣得捶床,道:“這呆鼠,我明日定要拿住它,一口吞下才叫它聽話!”

如此竟將夢中虛境盡數忘在腦後。

作者有話要說:

第 5章:挾恩求報

第二日早早起了去見繁袖,見他的竹屋一夜之間竟覆原了七八成,便替他高興,於是又從自己那裏抱了幾個竹枕竹墊,送與繁袖:“這些是我用最好的竹子做的,夏日裏最是清涼舒服。”

跟著繁袖裏裏外外把屋子又收拾了一番,見之前那些精致器物都不見蹤影,倒添上許多朽木上見慣的東西,便道:“可惜你那些好東西,我昨夜夢中見的,也不如它們呢。”

他沒個遮攔,把自己的夢如數道出,講到與熊三繾綣處,擺手嘻嘻不已:“我還稀裏糊塗,只當真是他呢,差一點便與他滾做了一團。想來幸而醒了,不然與一團汙濁之氣做了夫妻,我豈不是要惡心至死?”

繁袖聽他這番話,道:“你也太不小心,叫夢魘乘虛而入。”

“想必是昨日見了你們,又叫熊三那瞎子氣傷,所以恍惚就魘住了。不知日後又是什麽情景,若真這般,我便一定不再理會熊三。”

蛇竹女又把小田鼠的恩情說了一通,他也不知該做什麽,才能順應天道,算是還了恩情。若不早早了結此事,他又惦記著要化人下山,所以煩惱。

他們兩個坐在繁袖的院子裏,昨日龍子已將菜園毀了幹凈,繁袖不知從了哪裏尋了這般的好種子,院子裏一夜之間便林花成片。那樹高大碧綠,冠如巨傘,從枝幹上倒垂下條條綠蔓。那蔓如柳枝,嫩綠柔順,隨風舞動,極其可愛。有紫色碎花滿園鋪陳,似是錦毯。蛇竹女顧不上這般精美景色,嘀嘀咕咕說了許久。他說話時,繁袖便拿那紫花泡茶,只不做聲。蛇竹女一連灌了兩杯,才問他:“你說我該如何是好?”

繁袖慢慢念著“挾恩求報”四個字,給蛇竹女又倒了杯茶。蛇竹女道:“我再喝不下啦!”

他來找繁袖,一是來看他,替他修葺房屋。二來,便是想找繁袖拿個主意。恩情還報之事,許多妖族都是順其自然,多行善事,於無意間便就了卻了。他是個心頭藏不住事的,又整日惦念下山,所以等不得。

“你替我想想,小田鼠欠缺什麽,我有的盡數都給他,便是藏的那些寶貝,也可以分他一半。或是他有什麽心願,我替他了了,叫他稱心如意,那便再好不過。偏這老鼠不肯說想要什麽,我便不知道該做什麽了。”

繁袖垂眸看竹杯裏沈沈浮浮的細碎紫花,突然道:“他是對的。”

蛇竹女不懂:“嗯?”

“挾恩求報,終釀苦果,也是要自己咽下去。”繁袖潑了茶,倒了杯清水,慢慢喝下去。“施恩本是因善心起,無意間救人於苦難困頓之間,施恩他人。既是無意,便不該心存索報之念。若是求報,便是故意施恩,背了行善的初心。初心既無,那便不再是順應天道,反而逆之。就算結下因果,也是惡果。”

蛇竹女聽得糊塗了:“怎麽說怎麽說,你說慢些,我拿竹簡記下來!”

“你不用記。”

繁袖慢慢笑起來,“他施恩不望報,才是對的。”

施恩望報,就是挾恩。

當年就有人指著他鼻子說過,你以為你算什麽,不過是挾恩而已。

“天上白玉京,十二樓五城。”

空曠寂靜的大殿內,有垂髫的孩童墊著腳尖往雕花窗格子往外看。風從外頭漏進來,帶來似有若無的青草香氣,隨意扔在榻上的書卷被風翻過了一頁,正現出了孩童喃喃念著的詩句。

人間的幻想中,天上的宮殿是白玉做的,浮雲中漂浮著殿宇,有著不能想象的華美威嚴。——這樣無趣的地方,怎麽會有人會想要長久住著呢?

像是這裏,雖然不是天上,卻一樣是是玉石做的:自海底最深處取來的整塊墨石用來砌墻,瓷白的脂玉鋪地,數人高的水晶做屏風,拳頭大的夜明珠隨處擺著。世間富饒莫過於海國,作為統領北海的龍族,其宮殿樓宇自然不是一般的大妖巢穴可比。然而對於年幼的狐子而言,這個地方太大太冷清,無論是此間的主人還是彌漫在宮城裏的氣氛,都過於肅穆壓抑。他一個人在空蕩蕩的殿宇裏玩耍,赤足從長廊盡頭跑過去,除了風動水晶簾的聲音,便只有自己那細微的足音。他在那些尚讀不懂的書卷裏依稀看到了些東西,與他在這裏看到的都不一樣,更加色彩斑斕,更加熱鬧的。他從那些凡人的字裏行間模模糊糊感受著外面的世界,心裏堆積了越來越多的好奇向往。

無論是天上還是海上,都不是人間那樣的。

懵懂無知的狐子站在巨大冰冷的玉柱旁,眼睛只向著窗外:外面其實看不到什麽,那些巨大的仙樹,把天頂籠罩在深沈的碧綠中。連顏色鮮妍奪目的花朵都看不見。——然而聽那些向來安靜冷淡的蚌女們說,在海主所居住的宮城外的海島上,有著世間所有能看到的鮮花和樹木,便是天上仙境禦苑,也比不上。

那時候的狐子,並不能想象得到那是怎樣的美景,只能一遍一遍在心裏自己幻想著,問著重覆的問題:在殿宇之外,在海島之外,還有些什麽呢?

來到海島最初的那段時候,他就是這麽一個人在宮城裏慢慢長大,也許是這段寂寞的日子叫人太難以忘記,乃至於成了執念。所以多年後,他如同著了魔一般一定要離開海宮,要去人間。

一定要去,死也要去。

三公子嵐洹說:“你是風魔了,還是骨子頭裏又犯毛病,好端端的偏要生出事來,叫我們海宮不得安生!我兄長待你這般好,全是餵了白眼的狼!”

二公子文雅些,只說他:“糊塗東西,不知好歹無事生非。”

三公子雖然脾氣暴躁,說話難聽,見了他眼睛不是眼睛,眉毛不是眉毛的,比之二公子,他卻還是更喜歡三公子。二公子不罵人,也不會使出許多小手段故意為難他。他從來都只以是高高在上的龍子附下身看螻蟻的輕蔑。

也是二公子說過,“恩情了結後,狐子你便可自尋去路,也莫再提起海宮之事。”——二公子想得比三公子長遠多了,他甚至早就做好了裝備,等到閶邙不再需要他繁袖的那一天,他就可以將他遠遠送走,然後抹除掉所有狐妖繁袖在海宮的痕跡,徹底斷絕他們北海龍族與狐妖的關系。

可惜還沒等到那時候,因施恩龍子而平步青雲的狐妖就已經厭倦了海宮,一心只向往著人間。

說來也是可笑,沒等他們趕人他自己便先要走了,豈不是如了他們的意?他們卻又不高興起來,二公子非要問他是寸了什麽心腸,有何算計。一定以為他是拿著人間做幌子,是故意做出來的姿態。一貫文雅的二公子,竟因此與他大吵了一頓。

他那時候心煩意亂至今,已經顧不上什麽臉面客氣,什麽話都往外倒出來了。他說:“二公子,我知道得大公子青眼錯愛是我幾世修來的福氣,可是我本是山野卑賤狐子出身,在這堂皇海宮裏就算再待上幾百年,也洗消不掉我的粗鄙凡庸,自然消受不起這天一樣大的福氣。何況我是魅狐,生性荒淫下*賤,在這海宮住著,怎耐得住?自然要往最熱鬧繁華的地方去,好尋歡取樂,過逍遙快活的日子。再者,我入海宮,不過是前世無意間施恩於大公子,大公子要還報我的恩情,所以將我尋來,助我修行。今日有如此修行,我已心滿意足,不需大公子再相助。前生那一點子滴水之恩,大公子湧泉相報,我已經是占了天大的便宜,也不敢再占下去。如今我既求去,於諸公子,於我己身,都是上上之選,二公子何必要多生猜疑?”

他前生也是一只小小狐子,長於深山荒野,因緣際會開了靈識,走上了修行一途。然未等它修得正果,便遇到了五百年一次的天生異象,人間妖界一團混亂,就連龍子也受到波及。閶邙又正是歷劫時候,於是種種因由之下,龍子竟身負重傷,化作小龍落入深山之中。俗話說龍困淺灘,竟遭蝦戲。閶邙重傷之下,竟落到一只雙頭金環毒蛇的地盤,那蛇貪婪膽大,竟要趁機謀害龍子奪取性命。它不敢上前與龍子硬拼,便設下噬骨陰陽百毒陣,將龍子困於陣中法寶內,候其中毒而亡。也是因緣巧合,狐子無意也到了雙頭金環蛇地盤內,見一汪碧綠的水潭裏內似有黑蛇溺水,一時心善起念欲撈之,也踏入了毒蛇設下的毒陣,無意間壞了它的機關,閶邙與時自毒陣內逃脫。而懵懂無知的狐子卻因毒發而身亡。

說來也不是什麽好誇耀的事情,是他前生愚蠢無知,才將毒陣只當做水潭,將龍子錯認為黑蛇。妖界裏弱肉強食,它如此之蠢,落得那般下場也屬應當,便是那時候僥幸不死,以後也是要蠢死的。只是它千不該萬不該死前說什麽“尚未來得及做人,略有遺憾”,叫那閶邙聽見,於是以此做它的心願,竟尋了它的轉世,教它開靈識,助他修行成人。才有了後來這許多事情。

前世施恩,今生得報,果然是他上輩子修來的福氣——然而報恩之前,他們這些龍子怎麽就不能問問他自己的想法?他要不要他們報恩,想不想受他們這般報答,這些自然是要他自己說了才算。在他還是懵懂凡狐的時候,便將它帶入海宮,然後花那許多力氣費在他身上,轉頭又說他挾恩。可笑,他若是想要別人給什麽,只怕還難,若不想要什麽,難道也難麽?

都說他挾恩求報,卻不知那些因恩情而得來的福氣,對他而言,有沒有都是一樣的,甚至有比沒有更叫他日子難過。

“我與二公子你也無甚好說的,如今我也只有這一句話,我挾恩求報,已求得過於多了,現在只求龍子大人們最後一件:我要與大公子斬斷修緣,離開海宮。日後我做什麽,再不與北海龍族與海宮相關。”

作者有話要說: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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